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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升职记

cuslaa作者 著

武侠仙侠连载

贺方是现代世界的一名白领,每天九九六的工作日常让他身心俱疲。在向公司磨了几天后终于换来了难得的假期。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坐飞机,竟然遭遇了空难!宛若大梦一场,再次醒来之后,贺方发现自己来到了古代世界,成为了北宋的一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哥。自此,现代青年走上了一条古代职场之路……

主角:贺方,韩云娘   更新:2022-07-16 11: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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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贺方,韩云娘的武侠仙侠小说《宰相升职记》,由网络作家“cuslaa作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贺方是现代世界的一名白领,每天九九六的工作日常让他身心俱疲。在向公司磨了几天后终于换来了难得的假期。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坐飞机,竟然遭遇了空难!宛若大梦一场,再次醒来之后,贺方发现自己来到了古代世界,成为了北宋的一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哥。自此,现代青年走上了一条古代职场之路……

《宰相升职记》精彩片段

 从出租车跳上下来就直奔检票口,贺方终于一身大汗的在最后一刻赶上了回上海的飞机。直到在东航的美女空姐不满的目光下跨入机舱,他才整个人放松下来。

贺方不是能让航班停下来等人的主,若是误了机,虽说费些口水公司应该就会给报销多出来的帐,但是要他跟会计室的老处女扯上一个下午,即便是老于世故的贺方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兴致。

“好了,终于是赶上了!”贺方在座位放松着手脚,懒洋洋的不肯再动弹。

为了赶上预定的航班,贺方昨夜没能睡好觉,现在一点精神也没有,连系安全带时也是慢吞吞的,被过来检查的美女空姐狠狠的瞪了两眼。

飞机已进入预定高度,开始在空中向目标城市飞去,机舱广播提醒着乘客们现在可以放开安全带。机舱内人声嘈杂起来,空姐也推着小车走进机舱。不过贺方却拉下眼罩,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已经进入梦乡。

突如其来的猛然一震,机身剧烈的摇晃起来。贺方从睡梦中惊醒,正想找人问明白怎么回事,机舱广播应时响起。不过也不需要广播,只看舷窗外透进来的火光,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方脸色惨白,紧紧抓住了扶手。据说飞机失事的几率小于百万分之一,他买彩票从来都没中超过二十块的奖,难道今次竟要碰个头彩?!

火势蔓延得很快。转眼间,舷窗外流淌在银色机翼上的火焰已经吞噬了最后一个发动机,覆盖了整支机翼。巨量的燃油从发动机的破口处喷出,在机体过处的轨迹上爆燃起来,延伸在机身之后,如同传说中神鸟朱雀的火焰尾羽般灿烂。巨型喷气客机的双翼就这样拖着数条长长的焰尾,从空中坠向地面,仿佛一颗火流星划破深黯的苍穹,在夜空中分外醒目。

提供给舱中电力的紧急线路在最后一个发动机被吞噬的前一刻已经失去的作用,机舱顶部的数列应激照明灯在几下闪动后突然全数熄灭,连同座椅一侧的小灯一起都黑了下去。机舱终于陷入了黑暗中,除了机舱外的火光再无一点光明。原本就已经被恐慌所笼罩的乘客们,现在顿时引发了他们一阵凄惨哭嚎。

贺方紧贴着舷窗而坐,被安全带牢牢束缚在窄小座位中。机翼上被烈风鼓动着的橙色火焰猛烈的燃烧着。闪烁的火光穿过舷窗透入机舱中,映得贺方的面上忽明忽暗,耳畔充斥着尖叫和哭泣。

不知为何,贺方此时出离了恐惧,反而是心如止水般的平静。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却感觉像是坐在影院中欣赏一部新近出炉的灾难大片,对即将面临的结局并没有多少真实感。

舷窗外的熊熊火焰照亮午夜时分的万米高空。‘如果站在地面上仰望,应该让人惊叹的景色吧。’贺方心中胡思乱想。

一团灿烂的焰火在空中爆开,贺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就此凝固。

……

意识犹沉浮于黑暗中,但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的不适感逐渐将贺方从昏迷中唤醒。那种感觉不是受伤后的疼痛,而是从骨髓里透出的虚脱,如同失血过多的反应,浑如当年胃出血后躺在病床上那般浑身发冷无力。

浑身虚软的感觉很让人难受,贺方还是觉得很高兴。只要有感觉,且不论是什么感觉,至少代表他还活着。能从空难中活下来,再怎么说都是可喜可贺的一桩事。只是很快贺方却又恐慌起来,因为他发现他的脑袋里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韩冈?那是谁?!’

贺方心中猛然一惊,意识彻底清醒了过来。头脑中莫名多出一段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完全是另一个人的人生。从幼年到成人,以韩冈为名的十几年的人生岁月留下的痕迹琐碎而完整。但这份记忆并不属于二十一世纪,而是千年之前、因时光久远而众说纷纭的宋代。

‘不会吧……被千年老鬼上身了?’

贺方感觉像是被梦魇住一样,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事故中伤到了头部。他吃力的想睁眼看看周围的情况,但薄薄的眼皮却如有千钧之重,怎么也睁不开去。用尽了浑身气力,也不过让眼皮动了么一两下。

“醒了,醒了!爹爹!娘娘!三哥哥醒了!”

一个少女惊喜的呼声随着贺方眼皮的微微颤动而响起。少女的声音娇柔脆嫩,还有着甜甜的糯音,但传入贺方耳内却变成了黄钟大吕,震得头脑一阵发晕。而后一片杂声响起,身边又多了一男一女略显苍老的声音。他们为贺方一点微小的动作而兴奋不已,话音中满怀着惊喜,可贺方的心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贺方自大学毕业后,走南闯北十来年,全国各地的方言就算不会说,也能混个耳熟。但身旁三人说的竟然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方言,音调怪异,有几分陕西话的影子,但也有一点广东话的腔调。

‘是古音吗?’贺方联想起脑中多出来的千年前的记忆,‘难道不是我被鬼上身,而是我做了鬼上了别人身,而且还是宋代古人的身!’

一念及此,贺方心中更为混乱,一阵阵的抽紧。虽然喜欢拿着手机翻一翻网络上穿越系的小说,但贺方却不会去相信真有一越千年的事情。只是如今的现状,却容不得他不信。

存在即是合理。

贺方一直秉持着这样的观点。他现在能清晰的听见身边三人喜极而泣的声音。这不可能是幻觉或是做梦!脑中的记忆这样告诉他,传入耳中的话音也是这般告诉他。

梦境也好,幻觉也好,都不应该超出自己所拥有的知识范围。但传入耳中的莫名稔熟、同时却与任何方言都不相同的语言,以及头脑中还残留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完全否定掉了这是幻觉噩梦的可能。

‘不会真是穿越吧?!’

回想起过去看过的一些打发时间的小说,贺方的内心越发的混乱。难道真的是越过千年的时间,来到过去的世界?若真的发生了这种事,要怎么生活下去?

混迹在在社会最底层,贺方是绝不愿意,但像一些书中的主角那样硬生生背下几百首诗词的本事他可一点不会!虽然对历史了解很少,但贺方至少也知道,不会吟诗作对很难在古代顺顺利利的混个出身。

还有现在的家人,他要怎么面对?而分隔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现在又怎么样了?

纷乱的思绪不断消耗着贺方不多的一点精力,很快的,他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

再一次醒来,贺方是被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所惊醒。

“韩兄弟,听说秦州城里又来了一位名医,姓李,在京兆府名头响亮的了不得,多少高官贵人争着延请他上门诊病。去年韩相公的小妾宿疾恶发,李大夫几针下去便断了根。韩相公千恩万谢,到府中都不用通报的。今次李大夫来秦州访友,正巧县里陈押司的小儿子得了风邪,又转成肺痨,也是与你家三哥一般,但他是药到病除,转眼就下地能跑能跳。虽然这李大夫诊金贵点,但用来救命也没人说不值……”

一个刺耳的公鸭嗓音传入耳中,不知为何,贺方的心中便是一阵怒意上涌。这种江湖声口,听着就知道是在胡吹。借着高官显宦或是明星偶像的名头来垫脚进行的骗局,在社会上闯荡多年的贺方如何会不熟悉?就是没想到一越千年竟然被人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李癞子!你上次说的那位诸葛大夫,俺家千求万请用六亩田换来的药方,却屁用都没有!你现在还来骗俺?!小心老娘老大耳刮子打你!”

极彪悍的吼声,却让贺方心中感到一阵暖意,这是‘他’母亲的声音。但他马上又担心起来,因为从‘母亲’的话中,能听出很明显的动摇。

“俺真是太冤了!”只听得被唤作李癞子的公鸭嗓门叫起了撞天屈,“阿李嫂你想想,这天下间哪有包治病的神医?就像如今的李大夫,也不能拍着胸脯说一副药下去,就能让你家三哥活蹦乱跳的站起来。但终归是一条出路,总不能看着你家三哥就这么病下去吧?田卖掉还能再买,人没了可就买不回来了!”

“……李癞子你不就是贪着那块河湾边的三亩菜田吗?尽着教俺家卖田。老娘在这里说了,就凭你出的那几文钱,卖谁都不卖你!”

“阿李嫂看你说的,俺岂是要贪你家的地?你卖谁俺都不会插话……不过话说回来,你家的那块菜园,村里有哪家买得起?也只有俺才出得起价!要不你也别断卖了,先典给俺,拿到钱给三哥儿治病。若是以后有了钱也可以再赎回来。”


 韩父韩母貌似被说服了,就算明知李癞子是为了自家的田地,但与宝贝儿子比起来,田地又算得了什么?人没了,留下田还有什么意义?

‘不要卖!’贺方有些惶惑,这不是他的意识,而是莫名的从心底里爆发来的念头。郁愤充溢于胸臆,自责,愤怒,诸多情绪在心头交替浮现。躺在床上的这段时日里,正是这个公鸭嗓音不停的劝说家里将田地换成钱钞,去为他求医问药。到最后,就只剩下一块菜田,也不肯放过。

不知何时,李癞子已经走了,而韩父韩母又坐到了自己的床头前。夫妻相对无言,只为了儿子,倾家荡产也甘愿——可怜天下父母心。

“卖了吧,不就一块地嘛……把三哥儿救回来就好!总得试一试。”韩母叹着气,手掌轻抚着贺方的额头,全没有方才对上李癞子的刚硬。

韩母的话让贺方心中一阵酸楚,不知是出自于自己还是韩冈。韩母放在额头上的手很粗糙,像砂纸一般,但掌心却出奇的温暖。

韩父看着已经瘦脱了形的儿子,刚过四十就已经十分苍老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忧伤,家中只剩这么一根独苗,若是再没了,他夫妇俩还有什么活头?他点了点头,声音嘶哑低沉:“那好,就先把田典卖给李癞子,价钱贱就贱点……总得先把三哥儿救回来。”

“啊……啊……”贺方突然间挣扎起来,拼尽全力想挤出‘不要卖’这三个字来。但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久病的他很快便用尽了体力,在韩家父母惊喜交加的声音中昏了过去。

……

不知又昏睡了多久,贺方第三次醒了过来。这一次,他终于有了睁开眼皮的气力。张开双眼,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不停摇曳着的昏黄灯光,还有一股子刺鼻的气味。

‘是油灯!’明显的,只有不稳定的火焰才会摇晃。同样的,也只有点着油灯才会有一屋子的烟气。

‘果真是穿越了吗?’

贺方转动着双眼,巡视着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房间很小,大约只有五六个平方,比韩冈记忆中属于自己的厢房还要小上许多。但房内的灯火是如此的微弱,以至于如此狭小的房间也无法完全照亮,就连头顶上的天花板也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哦,对了!可能根本就没有天花板。’贺方想着,因为在他身侧,还是黄土夯筑成的粗糙墙壁,表面上还有着因岁月而沉淀下来的黑色,但墙体土纹依然清晰可辨。想必这样的古代房屋,头顶上的应该是如同前世老家旧宅那样的房梁和椽子,而不是平平一片的天花板。

‘当真是穿越了。’

看清自己所睡的卧室,贺方苦笑着,终于确认了这个他并不想承认的事实。死于二十一世纪的空难,而在复活在千年前一名宋朝少年的身体中。如果是故事,说不定会很有趣,但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只能让人叹气了。

不过贺方还是暗自庆幸,死于空难,转生古代,其中祸福难分。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虽是老生常谈,却一点也不错。被匪夷所思的现实冲击过后,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贺方心神逐渐沉静下来。如果要在宋朝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须先了解这个时代。

他静下心来在脑海里细细搜寻,惊喜的发现身体原主人留下的记忆尚算完整。父母、亲友、师长、乡邻都能记得分明。就是这些记忆仿佛隔在一层薄纱之后,让他无法产生足够的认同感,就像是在观看一出冗长的电影,没法当成是自己的记忆。不过这样已经足够,贺方庆幸的想着,靠着这些记忆,只要谨言慎行,少说多看,并不用担心冒名顶替时会出什么大问题,就算有些差别也还可以推到病症上去。

如今是熙宁二年【西元1069】——对历史从来都是勉强及格的贺方来说是个很陌生的纪年。但靠着身体原主人留存在记忆中的宋朝太祖、太宗、真宗,和刚死没几年的仁宗皇帝、英宗皇帝,以及王安石、司马光、苏轼、柳永这些熟悉的名字,再加上契丹、西夏、大理这些更为熟悉的国号,还是让贺方确认了自己所在的时代。

在大庆殿的龙椅上坐了四十二年的仁宗皇帝于六年前驾崩,享国虽久,却并未留下子嗣——生了一堆公主,却一个皇子也没有。作为仁宗远房堂侄的英宗皇帝遂以过继皇子的身份入继大统。但体弱多病的英宗皇帝也并没能在皇位上坐太久,仅仅四年多一点的时间,便紧追着他名义上的父皇的脚步,撒手尘寰,将偌大的一个帝国交给了还不到二十的长子赵顼。

天子登基,便要改元。大宋的年号由此从治平改为熙宁,而今年正是第二个年头。而这位新皇帝,想来应该就是与王安石变法紧密相连的宋神宗……回想到这里,贺方心中猛然一凛。

对了!神宗是庙号,没死的皇帝还享受不到,若是贸贸然如此称呼当今天子,怕是不会有好结果。贺方暗叹一声,这又是脑内的记忆留给他的常识。

且不管该如何称呼如今的皇帝,赵顼对宋朝过去几十年来的积弊心中不满,意欲学习商鞅变法,从而富国强兵的打算,贺方是能够百分百肯定的。

就算没有他本身对历史一点浅薄的了解,只看这拥兵百万的堂堂天朝上国,每年竟不得不向辽国、夏国献上岁币,用钱来买一个安稳。号称中国,却为四夷所欺,泱泱大国受此奇耻大辱,一想起来,但凡有些羞耻心的宋人都会悲愤不已,连带着贺方也被残留的记忆影响着感到满腔怨愤。小民如此,更不用提大宋之主——毕竟——如今的皇帝赵顼才二十出头,正是勇于有为、无视陈规的年龄。

而贺方现在之所以会躺在床榻之上而动弹不得,追根究底,却也是因为大宋军力不振,屡受西夏相欺的缘故。

贺方所占据的这具身躯的旧主,姓韩名冈,有个表字唤作玉昆。名和字都是韩冈幼年时的蒙师所起,用的是《千字文》中‘金生丽水,玉出昆冈’这一句典故。

想到这里,贺方忍不住又要苦笑。他穿越到宋代的事情肯定是坐实了。不然脑袋里不会多出一堆他从没读过的古文和诗词,更不会知道什么典故。这都是那位韩冈自开蒙后,十几年来陆续背下来的。

韩家说不上富裕,但在与陕西路绝大多数乡村同样贫困的下龙湾村中,也算得上是上户人家。有百十亩地,一头耕牛。只是还算不上地主,平日都是自己劳作,只有在农忙时才会雇些短工来,而家中主业则是种菜。从河湾旁的几亩称得上是膏腴的上等菜田中,种些春韭秋菘之类的蔬菜,卖到仅是一河之隔、近在咫尺的秦州州城中,换来的钱钞维持着家中二十多年的小康生活。

韩冈是家中的三儿子,连着他的两个兄长,都很幸运的养到了成年。这在幼儿夭折率超过一半,连皇室也免不了因此而绝嗣的宋代,算是个小小的奇迹。

韩冈的长兄继承家业,二兄投了军中,而他本人则是自幼聪颖,家里便省吃俭用供他进学。八岁开蒙,十二岁便通读五经等诸多典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秀才。到了前年,也就是治平四年【西元1067】,韩冈满了十六岁,便辞别父母,与此时的士子们一样,开始离家出外游学。

北宋承平百年,文风大炽。早一点的孙复、胡瑗,近时的欧阳修、周敦颐,还有如今的王安石、司马光、邵雍、程颢、程颐,有名的、无名的,学者大儒层出不穷。

而就在关西,也有一名开宗立派的博学鸿儒,姓张名载。张载在关中地区广收门徒,弟子众多,其创立的学派号为关学,韩冈便是投奔在他的门下,勤学苦读了整整两年。

韩家所在的路州并不太平——位于大宋西北边陲的陕西秦州。在二十一世纪,陕西的风土人情贺方见识过很多,却从来没有穿越战火的经历。但在北宋,陕西却因为直面西夏,故而年年兵灾不断。

在韩冈留下来的记忆中,二十多年前,李元昊继承父位,统领西北党项各部之后,便举起了叛旗。李元昊为人残暴不仁,又好渔色,连儿媳也不放过,最后也是死在了亲生儿子之手。但他的确是个人杰,抛弃了宋国的赐姓,为自己找了个鲜卑族的先祖,改姓嵬名。率领原本就已经是半独立的银夏党项,攻下了河套平原上的兴灵二州,自行登基称帝,建立了西夏政权。短短数年间,三次大规模会战,宋军皆以惨败而告终,十数万大军覆没,只能承认了西夏国的存在。

注1:韭是韭菜,菘则是白菜。这两样是古代最常见的蔬菜。


 自此以后,宋夏之间的边境上,就没有一年听不到金鼓号角之声。关西的百姓,不是被征发起来充当民伕,就是直接从军披挂上阵。韩冈的父亲和大哥都曾充过民伕,运粮去前线,又或是去边境筑城。而韩冈的二哥,则在年满十六岁后,投了军中。他从军后屡上战阵,数年间多次受伤,因功混上了一个名为左十将的没品级的小军官当当。

一家养了三个儿子,一个务农,一个从军,一个读书,各自都有出息,韩家在村中也算是让人羡慕的家庭。可到了今年,一切却变了样。

今年四月初,西夏军又一次南侵,十余万军全力攻打秦州。韩冈二哥再度披挂上阵,而韩冈在家务农的大哥也被临时征召。可两人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韩冈在外跟随张载学习了两年,端午刚过,便被一封十万火急的家书唤回。

尚记得当时韩冈从外地求学的地方日夜兼程赶回家中奔丧,在半路上就因淋了雨受风发病。强撑着病体到了家中,便一病不起。那时还是五月中天气正热的时节。如今贺方身上已经盖上两床厚被,还感觉着有些浑身发寒,不仅因为身体虚弱,也因为天气的确转凉了。推算时日,恐怕已经是入秋的八九月。

因为一场肺病而倒在床上三四个月,贺方用切身体会感受到千年之后的社会究竟有哪些优势。在贺方如今所处的时代,人命轻如鸿毛,无论是战争还是疾病,就能让一个健壮的年轻人轻而易举地丢掉性命,绝不是能让人一笑而过的。

而一场病灾也让韩家从一个小康之家变成了破落户。家里的两进宅院应是卖掉了——否则贺方现在所在的房间,就不会跟韩冈留下的记忆对不上号——上百亩的田地也卖掉了,仅剩下的三亩菜园还被人日夜惦记着,贺方听到了田地买主李癞子和父母的对话,却不知最后的结果如何,韩家仅剩的三亩多地是不是也被卖了出去。

想及此事,贺方心中便是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家中被人趁火打劫,不论是贺方还是韩冈,都因此郁愤于胸。

“天道好还,报应不爽。落井下石的事情可以做,但日后被人捅刀子,也不要喊冤……”这是贺方的一位前辈在酒后对他说过的话,那是他们刚刚出席过另一位同事追悼会后的感慨。躺在殡仪馆透明棺材里的同事,还有他一张无论怎么化妆也修补不过来的、被砍得支离破碎的脸,让贺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那天之后,贺方便放弃了那份来钱快的工作,而找了份正正经经的事去做。之后的为人处世上,他总是要多收着几分,凡事从来不会做绝。

前辈的那番话,贺方印象很深,用在现下也正合适,‘天道好还,既然你敢趁火打劫,也别怪我给你来个报应了。’贺方是个恩怨分明且记仇的脾性,他自心中立誓,这报应当由自己来出手。

不过千年之前并非全然让人失望,就在床榻的另一侧,一名身材纤巧的少女正半趴在床边打着盹。从贺方的这个角度瞧过去,看不到少女的相貌,只能看见她被灯火染上一层柔光的如云秀发,听见柔柔细细的弄得贺方耳朵有些发痒的呼吸声。从少女的单薄身形来看,最多十一二岁的样子,而实际上,她也正是刚满十二岁。贺方第一次醒来,一声‘三哥哥’就是出自于少女的口中。

尽管她称韩冈为‘三哥哥’,但少女并不是韩家的女儿。根据韩冈的记忆,少女名叫云娘,是韩家的养娘,乃蕃人出身。四年前西夏国主嵬名谅祚亲领大军南下攻打秦州,延边亲宋的熟蕃被灭了许多,又被赶跑了许多。当时秦州道上兵荒马乱,年纪尚幼的云娘便被人贩子趁乱拐出来,卖给了韩家,也自随了韩姓。

所谓养娘,贺方从字面上去理解是养女的意思,不过这是宋代对婢女的另一种说法。至于韩云娘唤韩冈作三哥哥,也不出奇。在古代,家养的婢女,只要服侍的主家没有官身,把老爷太太唤作爹娘,把少爷叫哥哥,是很常见的事。而贺方至少看过金瓶梅,也并不是很惊讶这些。

韩冈在病榻上半昏半醒的这些日子,主要都是由韩云娘照顾着。才十二岁的少女将病人服侍得妥妥贴贴,连后世大型医院都很难完全避免的褥疮也没生一处。韩冈习以为常,但夺舍转生的贺方却知道这有多难得。心怀感激,贺方勉力抬起手,打算理理韩云娘铺散在被褥上的秀发。很轻微的动作,却惹得少女从睡梦中惊醒。

“三哥哥?……”

少女犹在半睡半醒间,眼睛迷迷糊糊,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带着些稚气的口齿不清。只是她一抬头,贺方便陡然觉得眼前一亮。在韩冈留下来的记忆中,他两年多前离家游学时,韩云娘只是一个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但如今在贺方眼里,十二岁的少女却着实让他惊艳。

可能是在床边趴了太久的缘故,象征少女身份的双丫髻已散了半边,半幅秀发飞瀑般坠了下来,晕黄的灯火映在发丝上,一如最上品的绸缎般闪亮。俏靥被秀发半掩,给稚气未脱的瓜子小脸平添了几分妩媚。

红润的小嘴微张,小巧的鼻梁挺直,双眉弯弯如月,眼廓则略略有些下凹。可能是带了一点点西域血统——回鹘商队在秦州常来常往,蕃人又不如汉人那般讲究贞洁,所以在秦州有西域血统的蕃人却也并不算少——五官深刻明晰的相貌并不符合此时的审美观念,但韩云娘若是走在千年后的大街上,不知会惹来多少憧憬的目光。

从睡梦中惊醒,韩云娘困顿的揉着眼睛。等她放下手,正正与贺方满是惊艳赞叹的视线对上。

“三哥哥!……”小丫头捂着小嘴瞪大眼睛的吃惊样子惹人怜爱。前日她看见她的三哥哥在昏睡了许久之后终于有清醒的迹象,这几天她得空便趴在床边,与韩母交替看护着,盼着着韩冈再次醒来。

这半个月来,每位从秦州城里重金请来问诊的大夫,在诊断的最后都摇头叹气说她的三哥哥没救了——好几个大夫都说过从没有人能重病卧床四个月,最后昏迷不醒半月有余,还能再救回来的——但韩云娘小小的心里仍抱着一丝希望不肯放弃,每日都尽心尽力的为韩冈换衣擦洗,得空便向天上的四方神灵祝祷。

小丫头的心思很单纯,她既是韩家的养娘,当然要尽心尽力。何况在韩家,待她最好的便也是韩冈。天可怜见,多少天的辛苦终于没有白费,想到这,韩云娘鼻子一阵发酸,晶莹的泪珠一滴滴的滑下脸颊。

扶在床边,韩云娘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几个月来的疲累和不安都随着泪水涌了出来,她紧紧攥着被角,“三哥哥,你可醒过来了……”

泪滴闪着灯火,仿佛一颗颗水晶珠子从小丫头的双颊落下,贺方有些心疼伸出手,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小丫头被贺方的动作惊了一下,却没避让,任由贺方有些笨拙的帮她拭去泪水。这时她也不哭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汗巾,擦擦眼泪,小丫头便要站起,“对了,我去唤爹爹娘娘起来。”

“让爹娘睡着罢,他们也累了。”贺方探手过去攥住韩云娘的手,把她拉近了。感受着掌心处的腻滑如脂,纤细的手腕似乎轻轻用力就会折断。看着她清减了许多的小脸,贺方柔声说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看看,瘦了这么多……”

小手被紧紧攥住,彼此呼吸相闻,韩云娘只觉得脸热得发烫,如果换作是白天,没有摇曳的火光映照,她脸上的羞涩红晕一下就会被发现。她不知道三哥哥为何不像过去那般谨严守礼,让自己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是好。

扭捏了一阵,韩云娘突然掩着小嘴轻呼了一声,“呀,忘了把灯熄了,费了这么多油!”说着就又撑着贺方的身体想站身起来。

“不用急。让灯点着就是了,烧完了自己会灭。”小丫头的花样,老于世故的贺方哪能看不出。他促狭的将手握紧,不让她顺势抽走。

韩云娘轻轻地又扯了几下,见贺方不肯松手,也就不动弹了,静静的坐在床边,秀丽纤巧宛如夜昙绽放。只是被贺方目光灼灼的盯着,小丫头头越垂越低。没被握住的右手在下面轻捻着腰间丝带,盯着什么纹路都没有的被面,像是想看出一朵花出来。

厢房中的两人一坐一卧,视线虽不相交,双手却是紧紧相连。灯花时不时的噼啪一声作响,却更增添了一份静谧。灯下看美人,使人不觉沉醉。握着少女纤细的小手,看着她娇羞动人的模样,贺方只觉得心中平安喜乐。虽然已经无房无田,但有个小萝莉作伴,他突然间觉得如果能来到宋代,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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